［伏五］生长痛（上）
高专前设定（夏油死亡）
第一人称
青春伤痛文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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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伏黑同学，你可能需要请你父母来一趟。”面前中年的男人不安地擦拭着自己泛着油光的脑门，紧张地瞥了一眼在一旁盛气凌人的家长。被我揍了一顿的男高中生脸已经肿得看不清五官，见我看过来，吓得一个哆嗦，埋着头不敢吭声。
失手了，我有点后悔打在这家伙脸上的几拳。
“我没有父母，如果说是要道歉的话，对不起，我做不到。”我低沉地说。那人的母亲不相信地盯着我，仿佛要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撒谎的痕迹，好像这样就能证明我是个连父母都不顾的满口谎话的“小骗子”，他儿子勒索别人的无赖事也能一笔勾销一样。可惜我并没有撒谎，我想了想那个大部分时间都只有我和津美纪的房子，不由地为自己耽误了回家的时间而烦躁起来。
“老师，”我像个好学生一样举起手，“我可以去趟厕所吗？厕所。”
“当然可以，伏黑同学。”
中年人脑门上的汗更多了，我看见有一个黑色的咒灵趴在他脖子上，从前倾的脖颈后空洞地盯着我。我从他后面走了过去。
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，里面传来男人低声下气地恳求声。冬天瑟缩的风刺过学校的整个长廊，我经过卫生间，径直走进一间无人的教室，捏了个手势，从开着的窗口跳了下去。
跳下去的时候，我明显地感觉到了一种酸涩的、来自于骨子里的疼痛。
后来津美纪告诉我，那叫生长痛。“惠，你要长高了呢!”她笑地很开心，就像几年前看到院子里那棵树苗抽条了一样。而现在，那棵树已经真真正正长大了，有笔直的躯干，有长尾的蓝色的鸟在上面筑巢。我也会这样正常地长大吗？我看向窗外，密密疏疏的枝桠已经伸到了院子外面，从低处看就像一个巨大的没有边界的巢。我收回了目光，希望津美纪还记得当初秋天抱怨落叶打扫不掉的日子。
但她今天大概是想不起来的，心情好的时候就不会去回忆难过的事情。晚餐也格外丰盛，空气中隐隐飘散着天妇罗的香味。
“五条先生回来了。”津美纪解释道，“还带了伴手礼。”
“现在呢?”
“他接了个电话，然后就出去了。”
五条悟，我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，感觉身体又隐隐作痛起来，舌尖就像被草莓大福黏住了一样充满了甜腻到恶心的滋味。
我和津美纪两个人——或者说只有我，是被五条悟“买”下来的孩子。
从“父亲”，到“家族”，然后给了五条悟。
“你似乎被你父亲买了一个好价钱呢。”第一次见面，这个叫五条悟的人就毫不在乎地告诉了我一个名为“父亲”的残酷现实。我望着他，心中没有丝毫波动。明明还穿着高中生一类的制服，却一定要戴上一副老气的小圆墨镜，遮不住的纤长的睫毛偷偷地从眼镜的边缘倾泻出来，如同料峭春寒里抽条发枝的梨花。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，修身的制服包裹出少年人柔韧的线条，愈发显得两条腿又细又长。五条悟选择的不是什么人烟稀少的地方，不时有路人经过他家门口这条狭窄拥挤的小巷。我注意到了一群眼睛恨不得粘在五条悟身上的混混——领队的人我认识，他们曾经因为欺负津美纪被我狠狠揍了一顿。他们之中有人发现了我的注视，犹疑着不敢接近，五条悟不嫌事大地摘下墨镜，对他们眨眨眼之后又戴上。可能是我的表情太过凶狠，又可能是上次揍的伤还在疼，那领头的混混最后还是没有靠近，一伙人悻悻地走了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我觉得我救了他们一次。
“如果我去了那里，就是你口中的禅院家，”我生硬地扯回话题，希望他不要再一时兴起去找那群混混（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给我这种感觉），“津美纪会幸福吗？”
“当然不会。”五条悟笑了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，
“不过你的选择我大概明白了。”他拍了拍我的头，那双手不大，有点冷，带着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风，远没有隔壁美芽爸爸的那种厚实的感觉。我看着他，感到我们的命运又再一次地被擅自决定了，
“那么接下来我就是你们的监护人了，惠君。”
“我要改姓五条吗？”
“不用~虽然伏黑这个姓是有点讨厌啦，但是五条惠也不是什么好名字呢。”
“津美纪呢？”
“津美纪也不用。”
事情就这么被定下来了。
如果要我评价的话，五条悟绝对不是一个称职的监护人——他很少来，对我们实行也基本上是放养政策，就连我打架了他也不会去找对方家长赔礼道歉，只是教我打的时候怎么用力才不会让对方看上去有严重的外伤。但索性津美纪非常喜欢他，他给我们生活费，履行他的承诺。禅院家的人来过一次，津美纪被推到了，他沉着脸把进了我们家门的家伙全部扔了出去。
吃晚饭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关节痛好了不少，津美纪和我说丽子家要搬走了，我要不要养她的狗。那只狗我见过，一开始丽子一直向我们炫耀她的狗是多么漂亮，可是过了没几个月就厌烦了——“每天回去都要带它散步，还在家里啃坏了不少家具!”她在电话里和津美纪抱怨——“简直太差劲了。”
“我不要。”我安静地咀嚼着。五条悟还是没有回来，他打了个电话，告诉我们今天不用再等他了。
我注意到津美纪的神情有些落魄，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种冲动，我挂掉了她手里的电话，将留在盘子里的天妇罗全部倒进了自己的碗里。
“惠!”津美纪叫我，却也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。
我一个人吃完了所有的天妇罗。
到了睡觉的时候疼得更厉害了，肚子也疼，津美纪拿了消食片问我要不要吃一点，我拒绝了她。晚上我躺在床上，感觉自己就是窗外那棵树。深埋在地下的身躯化为了根，又酸又涩的双腿向上伸展，分叉扭曲成错综的枝干，津美纪靠在树下读书。太阳在天上消失了，雨落了下来，不够茂密的树叶让雨水滴在了津美纪的头上。“你要是再高一点就好啦。”她对我这么说。
我醒的时候还是半夜，津美纪已经睡熟了。隔壁的客房里传来细碎的声音，我一下子清醒过来。
但还没等我有所行动，我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，他好像就是拿准了我会醒。五条悟抱着被子站在门口，略有点苦恼地看着我，“惠，你会铺床吗？”
我当然会铺床，我来到客房整理他带来的行李。行李很简单，除了牙膏牙刷这些日用品之外，半个箱子装都是甜食。被子和被套全是新买的，上面还写着“新宿旅游纪念”。
他就站在我后面，眼罩后面的眼睛不知在看向哪里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，我感觉他的眼罩像浸了水一样，颜色更深了。我问他，“你这是要住过来吗？”
“这难道不是惠的意思吗？”他反问我。
“……我没说过。”
“真遗憾，”他慢慢合上地上的行李箱，竟然转身就想离开，“等等!”我下意识叫住了他，“……床铺好了就留下来吧……津美纪早上起来也会很开心的。”
五条悟停了下来，说着意味不明的话，自从他回到高专当了老师就一直这样，“早这样不就好了吗?惠。”
哪有一点老师的样子，连带着我对学校老师的态度都不对了，我想，不知不觉手上的动作快了不少。套好了被子，在那一叠床上用品里翻找，手却突然停了下来。
“怎么了惠?”他还不明所以的问我。
没有被褥……
已经入冬的天气，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只用被单就能睡吧，我吐槽着。说实话，尽管室内开了暖气，但客房的床靠近窗边，蒙了一层雾气的玻璃还是让只穿单衣的我感到有些寒冷。
“津美纪睡了，现在去找被褥的话会吵醒她的。”而且现在外面的店已经关了吧。事情在我眼里突然变得有趣了起来，五条悟竟然在这个时间段找不到一条能让他在客房过夜的被褥。
他提议我们两个一起睡。
我拒绝了。
我尽量不去想象眼罩之后是怎样一副让人难以拒绝的眼神，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的画面总让我心里感到变扭。我对他说，他可以去睡床，我今晚就睡在外面的沙发上。
“小孩子不睡床会长不高的!”他过分地反驳我，最后勉为其难地宣布他今天可以先睡在沙发上。
这个沙发是五条悟自己换的，他一直嫌弃之前那个沙发不能一次坐下三个人。“你这样就不能带朋友回来打电动了。”他是这样的理由。沙发上的绒罩子是津美纪刚缝的，上次我坐在上面吃零食被她狠狠说了一顿，刚从外面回来的人怎么样都是不可能被允许直接躺上去的。在我的强烈要求下，他只能先去浴室洗了澡。
“惠!”我听见他在里面拖长了调子叫我，“毛巾用哪条?”
我进去的时候他还在浴缸里，照射灯将他的投影投到浴帘上。一只白皙的手从浴帘里伸出来，在空气中随意地晃动着，像一只用爪子在玻璃瓶里拨食的猫。
他洗完出来的时候把面罩换成了墨镜，他这次戴得好好的，他比我高，像是院子里遮蔽天空的树。
我看不见他的眼睛。
“那么惠，”他同我说，整个人团进了被子里，长腿拥挤地折在松软的沙发面上，像一只乖巧的长毛抱枕，“晚安。”
我关上灯，白发在黑暗里显示出明显的轮廓。
这一个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稳，再闭上眼睛的一个小时之后我又醒了。
我不记得做了什么梦，东西碎裂的声音，人们的喧闹，女人的哭泣，有脚步离开了，周围安静得仿佛只有我一个人。窗外淅淅沥沥有了雨声，猫像孩童一样在窗外哭泣，我突然记起前不久这里有一家孩子养的猫因为残疾被大人扔掉了。
潮湿的天气关节会更疼吗?我想着。
从厕所回来的途中我又绕回了客厅，五条悟睡相很不好，被子大半条都拖到了地上，他歪着头，死死地压住一个角。
我发现他在哭。
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察觉，被子上的一块被水渍打湿了，嘴里说着含混不清的字节。
我不知道他在对谁说。
津美纪说睡得不好容易做噩梦，我把被子帮他盖上，厚实的被子透出有湿气的温度。雨如刀劈斧凿般在玻璃上划出割裂的痕迹，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叫醒他，五条悟已经睁开了眼睛。
那是一双眼睛即使是看过很多次也不得不承认很美的眼睛。可能是我的头发太凌乱，又或者是黑暗中的面容模糊不清，五条悟尚未清醒的眼神凌厉了一下，又很快平静了。“是惠啊。”他说，声音有些沙哑。
他卷起的睫毛上还有未干的泪水，“去床上睡吧。”我听见自己说道。
——tbc
